作者：江月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一

我的中學老師是我的小學老師。

近日，紅網(wǎng)“問政湖南”對于新化縣中小學教師轉崗分流政策的問題，給予了正式答復。

教師分流的第一刀，砍在了小學老師身上。

根據(jù)問政湖南的回復，我們能得到兩個關鍵信息——

其一， 小學老師不僅是飽和，更是富余。

早在幾年前，新化縣的教師崗位就接近飽和。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從2012年到2022年，全縣教師總數(shù)從8795人增加到12118人，增長率為37.78%

而在2022年，新化縣高中在校學生2.78萬人，初中在校學生6.28萬人，普通小學在校學生12.43萬人，共計21.49萬人。

師生比約為1:17。

根據(jù)教育部相關規(guī)定，中小學生師生比國家標準小學需要大于1:19，初中需要大于1:13.5，可見新化縣的教師人數(shù)基本達到飽和狀態(tài)。

2023年，新化縣教育局也發(fā)布過相關聲明：

當前我縣教師基本飽和，每年補充教師主要是通過公費定向培養(yǎng)師范畢業(yè)生。經研究，今年沒有安排特崗教師和面向社會公開招聘教師計劃，只會面向高校師范類專業(yè)畢業(yè)生引進少量的高中專職教師。

本來按照新化縣保守的招生政策，全縣教師的職業(yè)生涯應當是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但是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大家都能猜到——

2017年，新化縣共有普通中學103所，初中在校學生4.55萬人，普通小學250所，在校學生12萬人；

2024年，新化縣101所初中學校，在校生6.84萬，376所普通小學，在校生10.73萬人。

7年時間，新化縣的初中生多了近兩萬，而小學生少了近兩萬。

其二， 小學老師要去做初中老師了。

由于小學生人數(shù)的減少，而老師整個行業(yè)較為穩(wěn)定，那么勢必導致小學老師先一步富余。

那么，這些老師該去哪里呢？

新化縣給了兩個選擇。

1.調至外縣市工作。

該辦法以一些外地戶籍的老師為主，把這些老師輸送到外縣市仍然缺乏師資力量的學校中，做一個人力資源的調配。

2.升級成初中老師。

只要小學老師能夠取得初中、高中的教師資格證，就能轉崗至當?shù)氐某踔?、高中繼續(xù)任教。

但凡你了解過教師資格證的考試，你就知道這個門檻并不高。

也就是說，

小學老師只需要費些心思，就能順利轉崗。

此外，新化縣還在研究小學教師其他分流轉崗的辦法——

最好的，是轉崗至其他事業(yè)單位。

運氣差一些的，還可能轉崗至保安、保潔、食堂工友、宿管。

比如，永州寧遠縣。

自2025年下學期開始，保安、保潔、食堂工友、宿管等由臨聘人員承擔的工作轉由超編教師承擔。

并且，這些超編教師也基本上是小學教師。

毫不夸張地說，

轉崗分流的時代浪花，先一步砸在了小學教師的頭上。

二

新化縣教育局所說的，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對于教師轉崗分流的原因，新化縣教育局給出了一個解釋：由于近年來出生人口的急劇減少，小學入學人數(shù)下降，才導致了教師的富余。

2010年，新化縣人口出生率為20.9‰，出生人口約2.86萬人；

2017年，新化縣人口出生率為18.1‰，出生人口約2萬人。

也就是說，

如果僅看出生人口，近年入學的人數(shù)僅比前些年少了8600人左右。

但是，

2024年，小學在校生人數(shù)比7年前少了將近2萬人。

同時，2024年，新化縣376所普通小學招生1.34萬人，也遠不及2萬人。

顯而易見，

光以出生人口減少來解釋小學生人數(shù)下降，說服力遠遠不夠。

那么，

其中的缺口，又去哪兒了？

唯一的解釋只能在常住人口這個數(shù)據(jù)維度上。

新化縣常住人口的數(shù)據(jù)，可以分三個階段看——

第一階段：常住人口約等于戶籍人口。

2000年-2009年，

新化縣戶籍人口從129萬增長至133萬，常住人口從128萬增長至132萬。

對于新化縣而言，那是一個蓬勃發(fā)展的時代。

整個縣的人口在增長，同時，這些人口/勞動力全都留在了縣內，為家鄉(xiāng)的經濟發(fā)展做貢獻。

第二階段：常住人口遠少于戶籍人口。

2009年-2020年，

新化縣戶籍人口從132萬增長至150萬。

但是，

這個時間段，該縣的常住人口在111萬-119萬的區(qū)間反復波動，并且人口總量遠低于2009年。

對于新化縣而言，這是曲折的十年。

戶籍人口在增長，常住人口卻在下降，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本地出生人口仍有動力，但新化縣卻難以承載更多的人口，大量戶籍人口因就業(yè)、生活等原因而遷出本地，最終導致常住人口與戶籍人口的差距擴大。

第三階段：常住人口持續(xù)下降。

2021年，新化縣常住人口118萬人；

2022年，新化縣常住人口116萬人；

2023年，115萬人；

2024年，114萬人。

2020年之后的新化縣，或許只能用“不得不躺平”形容。

人口外流，這才是新化縣面臨的更大的難題。

前些年，父母們或許更多地選擇自己去大城市打拼掙錢，而隨著“租售同權”、大城市對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入學政策的優(yōu)化，越來越多的父母帶著孩子一同來到了大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

由此，

小學老師轉崗分流的真相，基本就被我們拼湊出來了——

這是人口增長的問題。

2010年到2020年，適逢人口增長調頭，新化縣人口出生率開始下降，出生人數(shù)開始下降。

這是發(fā)展策略的問題。

過去，隨著人口增長，教師崗位編制不斷地擴招，而隨著人口下降，學生人數(shù)在減少，但是教師總量仍然保持著穩(wěn)定，甚至增長。

這更是人口外流的問題。

新化縣從常住人口130多萬的巔峰，到現(xiàn)在的114萬，十年間常住人口減少了10多萬人。

這10萬多人，太多人選擇了拖家?guī)Э谝煌霭l(fā)。

三

大多數(shù)縣城，都難以避免。

關于新化縣，還有一個盲點你們沒有發(fā)現(xiàn)——

新化縣巔峰時期人口可達130多萬人，如今的常住人口依舊保持在110萬以上。

放眼整個湖南看，

新化縣人口量僅次于瀏陽縣和長沙縣，是湖南第三多的縣，也是婁底市人口最多的縣。

放眼全國看，

中國有二千多個縣級行政單位，平均人口為每縣50多萬人，一般把人口規(guī)模在40萬-70萬的縣稱為中等縣，人口規(guī)模達到100萬以上的縣被稱為人口大縣。

新化縣，是人口大縣。

即便是百萬級規(guī)模的人口大縣也無法保證出生人口的下降，以及常住人口的外流，那么大多數(shù)縣城也將面臨這兩個問題——

簡單舉幾個例子，

今年6月份，安徽省懷遠縣新生兒出生入戶業(yè)務同比減少46.5%；2015年至2024年，江蘇省如皋市出生人口從11801人降至5496人，直接腰斬；甘肅臨澤縣，如今的年出生人口不足千人。

再看整體情況，

2001年-2010年，人口流出地區(qū)達1362個；2011年-2015年，人口流出地區(qū)達1385個；2016年-2017年，人口流出地區(qū)達1491個。

人口流出地區(qū)占比從64.6%先增至65.7%，又繼續(xù)增至70.7%。

2010年-2020年的十年間，未發(fā)生區(qū)劃變更的縣和縣級市中，常住人口減少的數(shù)量為1137個，占比達68.8%。

由此，面對各個縣城普遍的出生人口減少和人口外流，首當其沖的自然是小學老師——

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高等教育研究院教授喬錦忠團隊也曾做過預測， 若生師比保持不變，與2020年相比，到2035年全國將有約150萬的小學教師和37萬的初中教師過剩。

今年6月，上海大學人口研究所暨亞洲人口研究中心特約副研究員程順祺、特聘教授朱宇等人基于模型預測，未來十年，中國基礎教育師資總需求將從2025年的1569.97萬人，持續(xù)下降至2035年的1036.53萬人，需求總量將減少533.45萬人。

事實上，各地對于教師的編制的收緊已在進行時——

比如，江西。

2025年，江西教師編制招聘人數(shù)僅為2146人。

而在2021年，這個數(shù)字還在13344人。

從2021年至2025年，江西教師招聘人數(shù)降幅83%。

再比如，湖北。

湖北鄂州市提前鎖死中小學教師編制總量，明確中小學教師編制總量不超過8850名，并且將編制保障重點從小學轉移到中學階段，核減小學階段教師編制500名，增核至初中階段。

許多人好奇：為什么不趁此搞個小班化教育？

對于地方來說，這不僅僅是人口問題，更是一筆經濟賬。

據(jù)統(tǒng)計，教師編制約占事業(yè)單位總編制的48%。

與此同時，國家財政性教育經費中教師工資福利支出占比較高，并且一直在增長。

2018年-2022年期間，該比例從61%增長到63.4%。

換句話說，

教師編制真的不能再擴張了，不然，老師的工資就要發(fā)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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